“男主角与小巫女最后彼此离开了。这个结局怎么样？”
我打着哆嗦，脑子里尽是面对父母并说出“客人您辛苦了”之类的羞耻感爆表的话来。
要不是爱野实子那天晚上有事情，我女装的事情可能就要被揭穿了。
只能说店长大人的化妆技术着实高超。
感到莫名有趣与刺激，只可惜这是一次性的“时间消费品”。
“这个结局糟透了。”
想想截稿日期，我翻过身，与妹妹的鼻息距离只有一厘米。
“这种日子真是糟透了...”
“但也快结束了吧？我的分镜也完成了八成的内容。但最后的结局...我还是想不出好的剧情发展。”
两个人窝在被窝里，外边是清冷的月光。
“客观感想的事情你发布了么？”
“恩，但是...没有多少人关注，我想，或者我们只在电子杂志上连载吧...”
“你有些放弃的味道，这样的岁良这样的哥哥，不是很好吃呢。”
她快速眨眼道。
“终究只是一次没有结果的计划书吧，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。不过，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，没有多少人想看也是正常的。当时在红绿灯前也讨论过...我们只是处在边缘文化的弱者...”
“挣扎一下，试试么？”
她高速眨眼，是想将泪水刷掉。
“明天我去完成主剧情的所有分镜吧。”
“真是抱歉了，明明都努力过了。”
“跟犯错的人说什么道理，真讨厌。”
液滴还是顺着管道流出，由温暖，变为冰凉。
还是畏手畏脚了。
心里这样说道，随后愤怒喊道。
就算我不是女装的爱好者，但如果能够让作为爱好者的妹妹得到理解与接纳的话，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。
【小伙子，你喜欢女装这种事情？】
【客人，我想，这是我自己的尝试与体验而已，不是真的喜欢。】
【你们也真不容易，穿着这样的衣服也会叫人难堪吧。今天下午，我看到你们的广告，觉得有趣，就来了。】
【多谢您的理解。】
【但真是让人意外，别说外表，就连举止也很意外的干净礼貌，没有其他餐厅的商业气息。我想，边棠上的边缘文化不曾发达，如果能够让人们接纳你们，说不定会是一种新的文化现象。】
【如果客人喜欢的话，最近连载的新人奖漫画《穿上了奇怪衣服的你》也是极其有意思的作品，相关信息可以在黑板的信息栏处获取。】
【哦？还有人在创作这样的漫画？】
【是的。】
【感觉很有趣，哦，光顾着说话，先要一杯热巧克力。】
【好的，请稍等。】
父亲大人这么说时，我竟然感到安心。
他没有认出近在咫尺的我。
他只是平常的看待我们这样的“存在”而已。
那些无言的社会传统，我实在无法触摸到。
人们的眼光是严厉的，强大的。
藏在衣柜里的女仆装，藏在文件夹里地漫画原稿，藏在我们两个人脑海里的故事。
我根本没有穿上奇怪的衣服，打算，在漫画的结尾感想处这么写道。
也是帮妹妹喊出心中的宣言吧，微不足道地画出来。
【不知为何，你跟我的儿子很像啊，改天我让他也来这边瞧个新奇？】
【那...还请您......麻烦通知他...十分感激...】
恩，这也是另一个“首要问题”。
已经记不清，当时的我脸上是什么表情，但我肯定冷汗直流的退缩感是十分强烈的。
又或者，更糟糕的是，父亲大人只是佯装，事实已经显露处自己的残酷。
并成为注定无法解决的“首要问题”。
睁开眼，我就开始加快勾画线稿的速度了，由于是按照九枝给出的修改意见，我们的工作量比原先大了不少。岁芽子与爱野开始频繁来往于咖啡厅里，而部成则在那天早晨给我带来的意料之外的惊喜。
虽然说是惊喜，却是冒着被我痛骂的风险而做出的决定。
“我啊，先是把剧情的一部分上传到SNS上边，超多人回复我的！你可能不知道，有很多人都是男性读者。哦，在东京都的“伪娘委员会”已经在帮我们宣传了，虽然我们说好获得的奖金有一部分用于基础宣传费用，但效果已经超乎想象了！”
唾沫横飞，我拿开摆在桌上的卡布奇诺，远离他的嘴。
“你下年跟我说的剧情也有很多人参与互动，大多是倾向于“在一起”的呼声，因此你会不会做出改动，我也会及时作出通知的。但结局我是不会说的，放心吧。”
“这一次的新人大赏有多少人参赛？”
一旁的九枝点头。
“这一次参加赛事的作者有30多人，其中科幻大赏的负责人已经跟我透露了相关信息，你们的类别中只有你们参加。多数都选择了魔幻和热血的类别，少部分也有参加恋爱类，但由于分镜刻画角度与台词深度都十分讲究，因此历届的获奖人数并不多。本来大赏是为了征集优秀作品而设立的，但名额上也会有所变动，我想，他们是相信边棠这个小城的种种可能性的。”
“多数读者在参赛之前都会在网上发布公告，这样人气值也会成为该漫画的成功因素。”
岁芽子放下文件与公告。
“其实......我只想要别人看到我们的故事就行了...漫画的初衷没有太多的奢望，作为第一次参与制作的漫画原创者，首奖斩获的记录我还是有一些嫉妒，只是没有经历付出行动，会有惭愧。九枝先生，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学生，这将是我......无上的光荣。”
这一次，她说的很慢，我几乎听出每一个字都在耗费她毕生的气力。
九枝盯着桌面，我在想他其实是在打量岁芽子在桌面上的脸颊反光。
“你不应该跟我学什么。”
他的食指缓缓的敲打玻璃杯，憋出一句话。
“先别说学习的事情，给我把奖拿到后再说吧。”
支起胳臂，打开电子烟，熟练地吸进一口。
“我把奖金给你。”
我睁大眼睛，确认岁芽子还是那个岁芽子。
对面的九枝呛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真是逼人的交易。你是黑泽明么？”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女孩把两个拳头按在桌上，我把反驳的话憋回肚子里。
“九枝先生应该知道，漫画是技术，而不会因为文化而灭绝。我讨厌别人用观点来塑造一个人的世界观，他们应该管好自己的嘴巴，而不是将自己的占有欲施加在别人身上。我犯了很多的错误，我哥哥已经在帮我认识它们了。但我知道......他是我哥哥，不会是一个陌生男人。”
“你会知道作为漫画家，拥有表达自己世界的权力这一责任是不轻松的，也不可能轻松。想清楚之前，你哥哥作为一个优秀的人，能在许多方面给你帮助。但如果你只是厌恨这些过往，我是不会答应的。”
小圆眼镜之后的目光锐利，直接切开了我们。
部成抿嘴，岁芽子无奈，与九枝苦笑起来。
这其实是漫画剧情的终极指导，我们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感受来描写。
所有的结局，都出自我们的过往。
但这是不被允许的。
“我......知道了。”
她在被窝里思考着这些东西。
我感到自己迟到多时。
“是什么烦心事？”
拿起玻璃杯的店长大人左右摇晃。
“擦得挺干净，跟你的画风一样。”
“店长大人平时喜欢看什么样的漫画。”
“像你说话时不带疑问词的漫画。”
倒上热咖啡，她绕过我身后去拿方糖。
“像我这样的漫画？”
对方摆摆手。
“我当年连载的那种，日常的记事中透出玩味的类型。你肯定要问叫什么名字，对吧？我知道，我知道的啦，你相当惊讶，嘻嘻，跟九枝一个样，他大学时也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“快！别卖关子啦...”
我哀求，顺手关上咖啡机。
“《白色向阳花》。”
店里安静的时候，她的声音其实很响亮。
同人展，巫女，高三女生，手捧向阳花的女孩，有趣的目光...
“你是那时的！那个...那个！”
“岁良君，初次见面，请多关照哦。”
“你不是在同人展区售卖自己的作品么，我认得你，还是一身哥特的打扮，名字的话...”
“凉果子。我的笔名。可惜，已经不用了。”
抿了一口咖啡。
“真苦，你今晚再去市场那边采购一些方糖回来吧。”
“也许...您可以加入我！你也知道我们的漫画，我们正在创作，你也想重新拿起画笔的吧...那个...抱歉...没有考虑清楚就说了...”
我说不出话来。
我觉得嘴唇干燥。
我的眼睛凝固在她的目光里。
“没事的...谢谢，身为读者才是我的最终选择。”
她端过一杯，杯子光亮，赭石色的烤漆锃亮，托盘上雕画着金鱼与花，红色的，紫色的。
“喝吧，也许，会甜一些......也说不定。”
我终究无法入睡，这是第三次。
在那一天，完成了全部分镜。
那天晚上，也是与妹妹最后一次挤在被窝里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。
九枝的“妹妹”，手部因为早年肌肉的病痛，无法继续作画。虽然经过有效治疗，凉果子还是在她自己的心里成为了永远的“读者”。
妹妹在睡着前如是说。
“她也想过与我们一样构思的漫画，却被我们画了出来。九枝没有说她开这家咖啡厅的原因，但我觉得她已经做出了漫画中应该画出的所有经过。”
她本身就是漫画。
“凉果子，才应该是那个参加新人大赏的漫画作者。因此，无论如何，我们还是坚持下去吧。”
这个理由，充分得不像话。
最后一发全垒打。
我接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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